一所大學的氣象和精神,是其間無數學人悉心育人潛心向學的體現,是一代代師生薪火相傳的執著相守,學風相繼,文脈綿延。中國海洋大學已經走過了96年的光輝歷程。96載悠悠歲月,一代代海洋人譜寫了樹人立新謀海濟國的華彩樂章,護佑著大學之道持續不輟。
在中國海洋大學遺傳學學科的發展史上,一代接一代學人,他們從徒弟變成了師父,一步一個腳印,師帶徒、傳幫帶,用心傳承,用情澆筑,使學科薪火相傳。

方宗熙(中)和學生在一起
方宗熙,我國海洋生物遺傳學和育種學的奠基人。方先生教書育人,著述等身,先后撰寫出版了《生物學引論》《普通遺傳學》《達爾文主義》《生命的進化》《拉馬克學說》《細胞遺傳學》《進化論》等著作,此外還撰寫了《古猿怎樣變成人》《生命發展的辯證法》等科普讀物;方先生心系海洋,熱心公益,為中國海洋學會、中國遺傳學會等學術團體發起籌建人之一,為國家海洋事業的發展作出了卓越貢獻。
包振民談恩師方宗熙

包振民(右一)和學生在一起
包振民,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海洋大學海洋生命學院院長、博士生導師,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生命科學部專家咨詢委員會委員,國務院學位委員會生物學科評議組成員,中國動物學會副理事長、貝類學會主任委員,山東省科學技術協會第九屆委員會副主席,山東省青年科學家協會主席。
我回憶起在先生身邊的一些往事,心中總不免涌起深深的懷念和崇敬之情。1982 年春天,我申請來到方先生的海洋生物遺傳學教研室做畢業論文設計,之所以選擇方先生的實驗室做畢業論文,一是因為在遺傳學課上聆聽了方先生的授課,二是讀了方先生編著的《細胞遺傳學》,這使我對方先生的學識充滿敬仰,并對遺傳學研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因此,我本科畢業論文選擇了遺傳學研究——海帶配子體發育條件的研究,由方先生的助手歐毓麟老師指導。
記得一天中午大家都去吃午飯了,我因實驗尚未結束還沒有離開,出差歸來的方先生來到了實驗室,他看了看我,問道:“怎么還不吃飯,在做什么呀?”我告訴方先生在做的實驗,“那我看看?!狈较壬哌^來,用顯微鏡認真地看了一會兒,并告訴我如何區分海帶雌配子體和雄配子體,如何觀察配子體的發育情況。
當聽到我在用2-4D處理海帶配子體以促進其生長發育的實驗時,方先生又問:“你知道還有哪些生化試劑可以有相似的效果嗎?”當時除了2-4D,我只知道赤霉素似乎有相同的作用。方先生笑了笑,認真地說:“做學術研究,要廣泛地查閱資料,看看國內外其他人都在這個方向上已開展了哪些工作。不僅在海藻上做了哪些,還要查在其他植物上做了哪些,甚至在動物上是否有類似的研究。比較實驗方法和結果后得出結論,看看有沒有可質疑的地方,再對照自己的研究,確定研究目標和改進的地方。這樣做,一方面可以吸收他人的經驗和知識,另一方面也避免重復,科學研究只有第一,可沒有第二啊?!?/span>
能得到方先生的親自指點,我非常激動和興奮,心想以后一定要到方先生的實驗室做海洋生物遺傳學研究。多年以后,我慢慢領悟到,方先生的話是對我進行科學研究方法和科學道德的啟蒙。
大學畢業后,我留校工作,先到其他實驗室做了一年多。由于心底對遺傳研究的強烈愿望,我又回到了方先生的教研室——海洋生物遺傳研究室。當時剛剛從“文革”十年浩劫走出的中國,百廢待興,大家意氣風發、精神飽滿,充滿了迎接科學春天的激情。
那時,方先生年已七旬,不僅擔任著山東海洋學院的副院長,也是全國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僑聯委員等,并在多個學術團體擔當領導職務,工作的繁忙可想而知,常常見他風塵仆仆的身影。那時出差基本上是乘坐火車,對一個年已七旬的老人來說,已是超負荷運轉,但方先生總是精神抖擻,回校后不是忙著布置科研,就是指導研究生和年青教師的學習和教研。
為了開闊我們的眼界,快速提升年輕人的學術水平,他利用各種機會推薦大家到北京、上海等地的研究單位和高校進修學習,或請專家來校講課。方先生非常重視教學工作,常常組織教研室老師進行教學研究和教學講評,記得每次最后,方先生都要親自上講臺,給大家進行教學示范并對重要概念進行詳盡解釋。
記得1985年早春的一個星期天的上午,我到先生家幫他謄抄文稿。中午時,方先生說為了節省時間午飯簡單一些,昨天剩的餃子我們一起熱熱吃。一面吃著飯,方先生一面和我談起我的研究重點和成長方向。至今方先生那親切的聲音仿佛還在我的耳邊回響:“我們實驗室不僅要做海帶、紫菜的遺傳育種,將來也要開展海洋動物的遺傳育種研究,希望你多往海洋動物育種的方向努力,要瞄著國家和產業的發展需求開展工作。三十歲前,你把時間每三年分成一段,每段確定一個學習和工作的目標,努力去實現它,等你三十歲時就真正三十而立了?!毕壬€說要只爭朝夕,當時他還有三本書的寫作計劃。
聽了方先生的話我心潮起伏,先生已是著述等身、功成名就,竟還這么勤奮。后來才知道,病魔此時已開始侵入先生的身體,先生常常感到身體的疲憊和疼痛。但先生就是這樣的生活簡樸,勤奮努力,平易近人,淡泊名利。甘為孺子牛就是方先生一生的真實寫照。
1985年4月,先生病倒了。我們感到非常震驚和惶恐,很久都不愿相信,特別是像我們這些年輕的教師和學生,大家感覺很無助和無奈,一時手足無措。先生入住了青島山大醫院,我們不知做些什么能為老師驅除病魔和減輕病痛,只能爭著去病房為老師陪床,盡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以表達我們的心意。
病魔肆虐,先生的病痛越來越嚴重,他常常疼得臉色蒼白,大汗淋漓,但仍強忍病痛,在我們面前盡可能不呻吟,以免令我們不安。陪床時,除了一些簡單的協助,先生讓我坐下休息不用總看著,說他自己可以看著吊瓶的進度。又叮囑我下次來帶本書,空閑時間可以看看書,不要浪費時間。
此時此刻,我被老師高尚的人品和對后輩的關愛之情所感動,同時也為自己不能給老師做些什么而深感不安和愧疚。先生離我們而去了,然而先生的人品、師德、學識和對科學執著的追求將永遠激勵著我,鞭策著我。先生對我的教誨與關愛,深深地影響了我當時和以后的人生。慚愧的是我沒能像方先生要求的那樣三十而立,但欣慰的是,我按照方先生的指引從事了海洋動物的遺傳育種研究,為海洋產業的發展貢獻了微薄之力。
憶先生,淚盈眶。透過淚水,我仿佛又看到了方先生高大、偉岸的身影;又迎住了他那睿智、慈祥的目光;依稀再次聽到了他的言簡意賅、使人奮進的話語。諄諄教誨、切切關愛,一幕幕地重現眼前……往事悠悠,感激不盡,思念無限,難以盡說。
胡曉麗談包振民老師

胡曉麗(右一)和學生在一起
胡曉麗,中國海洋大學海洋生命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貝類遺傳學與育種研究,運用遺傳學、分子生物學、細胞生物學、生物化學等技術手段,揭示貝類經濟性狀形成的遺傳基礎和調控機理,發掘性狀關鍵基因和調控元件,研發貝類育種技術,培育優質高產扇貝良種。
二十年前我在包老師實驗室開始了五年的研究生學習,研究方向是扇貝抗逆的分子機制解析。當時海洋生物的分子遺傳學研究剛剛興起不久,許多技術手段我們都要從頭學。第一步實驗我就遇到了困難——不能提取到扇貝組織的高質量RNA。
時間一長我就很擔心和沮喪,但只要我們在認真做實驗,包老師從來不為長期沒有進展批評我們,而是經常找我們討論實驗細節,提醒說:“做實驗的時候對每個步驟都要仔細琢磨其中的原理,知道為什么這樣做。也不能老在一兩個方法上重復,要多查閱文獻,同時對比幾種方法看看,這樣節約時間?!彼€激勵我們說:“越是前期的實驗越要做扎實,要大膽嘗試和改進,不要想著這是屢戰屢敗,要看成是屢敗屢戰,這是好的學習和工作態度?!?/span>
在他的鼓勵和幫助下,我們最終建立了貝類高質量RNA的提取方法,為后續的基因表達和功能研究打下了基礎,這也增強了我完成學位論文以及在以后的科研工作中克服困難的信心。
雖然水產領域的分子生物學研究起步晚,但包老師一直要求我們要關注模式生物的研究進展,盡快追趕上。畢業前的幾個月,論文內容基本完成,但我還想看看一些重要基因在蛋白質水平的表達規律,而我們當時還沒有開展這方面的工作,這預示著更多的精力花費,而且畢業前不一定有結果。但讓我開心的是,跟包老師匯報后得到他的大力支持,不但同意我做實驗,而且還邀請專家來親自指導,最終我在畢業前順利完成了蛋白表達、抗體制備、免疫組化等實驗。
除了在科研上的指導,包老師也關心我們平時的工作和生活細節。我們做貝類遺傳育種研究,要經常與養殖企業打交道。在討論完養殖場實驗安排之后,包老師總是囑咐我們要多替別人考慮,不要為了自己的實驗給養殖場添麻煩,在現場要多思考如何既完成科研任務又不耽誤場里生產。每次假期前,他都叮囑我們要多陪陪父母,出門報平安,感覺就像是自己家里的長輩,令人崇敬又親切。
我是工作多年后轉專業考取了包老師的研究生,有幸在人生轉折期遇到了這么好的老師,而且畢業后繼續留在團隊工作,從事自己感興趣的貝類遺傳和育種研究,內心充滿感激,也對為人師表有了更深刻的感悟,包老師是我學習的榜樣。
王師談包振民老師

王師(中)和學生在一起
王師,中國海洋大學海洋生命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2007年7月畢業于中國海洋大學遺傳學專業,2007-2010年在美國得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做博士后研究,研究方向主要集中在海洋貝類功能基因組學和分子遺傳育種學等領域,在海洋無脊椎生物的高通量低成本SNP分型技術開發,高精度遺傳連鎖圖譜構建,共表達基因網絡研究,以及基因組進化等方向上均有開創性工作及標志性的研究成果。
“為學應須畢生力,攀登貴在少年時?!边@是包振民對學生們最常說的一句話。在教學中,他倡導的是“窮理、極致、執著、精美”的治學品質。
包老師經常說“好奇是最好的向導。”從小時候在海邊玩耍,到高中時讀科學雜志;從填報高考志愿時選擇海洋生物學專業,到留校攻讀研究生;從研究紫菜、對蝦到研究貝類。好奇心、對海洋生物強烈的興趣,是驅動他從事海洋生物研究的重要動力之一。
“我跟著包老師學習的時候,他的日常工作已經非常繁忙,但無論多忙,他都堅持帶我們到一線去,到條件艱苦的海水養殖場進行實地學習和調研?!卑蠋熃洺:蛯W生連續幾晝夜進行試驗,尤其是在海洋生物的繁殖季節,為了研究生物的胚胎發育,他曾經連續三到五天在實驗室里“連軸轉”。然而,這在包老師看來并不覺得辛苦,甚至是習以為常。他說,“科研絕不是辛苦的工作,而是有趣的事”,甚至“不認為是工作”。這種熱忱及治學精神,讓學生們受益終身。
劉平平談王師老師

劉平平(右)和王師在一起
劉平平,中國海洋大學海洋生命學院2016級遺傳學博士。2010年開始在中國海洋大學海洋生命學院學習,碩博期間主要研究方向為組學技術研發,建立高效靈活全基因組分型技術體系—多組學MisoRAD技術和靶向HD-Marker技術。
2013年10月份,我來到包老師實驗室,跟隨王師老師開始我的研究生學習生涯。初到時,覺得王老師嚴厲、要求甚高,而且無法理解王老師的“工作狂”表現(節假日幾乎無休或者休息甚少)。
在王老師的耐心指導下,我逐漸進入研究生角色,開始組學新技術、新方法的研究。研二下學期第一篇SCI發表時,為了一個小細節,王老師會和我通宵達旦地討論研究,讓我了解王老師的嚴厲及高要求始于對科研的無比嚴謹。在超長時間工作后王老師會提醒我多休息,而自己仍然繼續工作。

經過第一篇文章的發表,我逐漸理解“興趣驅動的科研”,也更加由衷地佩服王老師對科學研究最初簡單的赤誠。我非常有幸進入包老師實驗室,也很慶幸自己遇到了王師老師這么“有魅力”的導師,王老師是我科研路上的“偶像”。
(來源 / 中國海洋大學報 策劃 / 王淑芳 金松 孫麗君 文字圖片統籌 / 賈希望 編輯 / 高一凡)
責任編輯:楊海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