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島日報社/觀海新聞9月30日訊 陳可辛、曾國祥以及“我們制作”有一種秘密的傳承,他們對中國社會有著社會學學者的理解:遠起辛亥革命、近到校園霸凌、大到中國女排、深到香港回歸,陳可辛總能把無法言說的深意落實到畫面上。他不在馮小剛、寧浩、郭帆這個序列,也不在張藝謀、陳凱歌序列,大致可以把陳可辛比作一個“搶擔子”的人:本來香港導演、內地導演各有各的擔子,各有各的挑法;然而內地導演應該擔負起的話題和社會責任,看上去又重又丑,限制還特別多,沒想到這些擔子被陳可辛師徒搶走了,而且他們挑著擔子就登上了泰山,身段和步法有點危險,像是國標的舞步,又以大秧歌的直觀表現貼合了電影局的規定。每個導演有他的命運,現在來看,每個擔子也有它的命。

《奪冠》的命不怎么好,不止是趕上了2020的檔期,還趕上了一個特別的男主角原型:由于陳忠和教練的反對,《奪冠》里男主角沒有名字,而臺詞也顯然做了大幅度調整,主演口型與臺詞差異之大肉眼看見。從另一個角度來講,它也趕上了特別好的命運節點。在國際關系進入到一個特殊節點時,《奪冠》用中國女排的故事帶來影迷長效的刺激和反思:贏到底是哲學,還是使命?對于一項不堪重負的運動來說,甚至對于一段不堪重負的人生來說,我們應該如何拆掉王冠、回歸原石?
不得不說,《奪冠》找到了中國女排歷史上幾乎是最富有戲劇性的沖突點:主攻手郎平與陪練教練陳忠和這對中國女排精神原創者的故事。兩人從“五連冠”時期相輔相成,到北京奧運會賽場戲劇性對決,再到里約奧運會創造女排奇跡,友情和競爭既是兩個人的事兒,也是兩種思路、兩種人生規劃的沖撞。從“中國女排”的故事里我們能看到,出走的不一定能卸下重負,留下的也不一定能洞若觀火。《奪冠》、《中國合伙人》對照著看,陳可辛對女排時代、出國時代的呈現,證明了他才是華語電影里關于東西方交流史的“史家之絕唱”。
在對《奪冠》的批評里有一點是最響亮的:它沒有呈現這項運動的魅力。確實,這是“中國女排”故事的天然劣勢,它不是一個具有一流商業吸引力的項目,體育電影里最具有感染力的瞬間,應該是個人英雄、一己之力、萬眾歡呼。而“女排”這個題材完全逆反:群體項目、群策群力、商業價值及造星能力較低。中國女排的故事之所以珍貴,也在于它之于中國觀眾的獨特性;郎平在片中也坦言,內心不夠強大,才會只想用贏來證明自己。女排在特殊時期為國人所熱愛,《奪冠》揭破了最后一層真相:不熱愛才是正常的。把社會大眾的榮譽感從一項運動上卸下來,對彼此都是一種解脫。
我大概從《奪冠》第一分鐘開始流淚,流到二十分鐘就停了,一路死寂看完整部電影。說到底,中國運動迷要感謝女子體育,感謝女性在各項體育運動里的付出。從熱映的《奪冠》到未定檔的《李娜》,中國女性教會了我們很多事情:榮辱、進退、我執。《奪冠》沒有把中國女性塑造成廉價的成功學教程,而是給影迷看到:我們從自虐型運動觀念回歸體育本身的歷程里,曾經耗費了多少代人的付出和努力。郎平在1981年打破的宿命,和她在里約奧運會擊破的觀念,都是捆綁在國人身上的束縛。《奪冠》所反對的,正是它的標題所呈現的,這其中的狡黠、圓滑和反諷,是票價之外最有價值的附贈。(青島日報/觀海新聞記者 米荊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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